潛入意識的超現實攝影：TOILETPAPER 風靡全球的影像寓意

將日常可及的物以超越常理的方式堆疊、排列或扭曲，我們看見高跟鞋與皮鞋交錯排列的腿、人形蜈蚣似的頭尾相接、以及鳥類尖銳的喙頂著人類潔白的牙齒。這些色彩鮮豔飽和到幾乎失真的影像，以略顯粗暴的方式衝擊著感官。

上述圖像被收錄在由義大利當代藝術家 Maurizio Cattelan 與攝影師 Pierpaolo Ferrari 共同創辦，以圖像為主的雜誌《TOILETPAPER》。關於雜誌的命名，據藝術家所述，雜誌與廁所衛生紙最終有相同的歸途—被沖入馬桶，暗指雜誌的可拋棄性。然而，在這樣醒目又搞怪的名稱下，也企圖探討圖像世代中攝影的原創性與後現代藝術價值被衡量的方式。

以看似無害的方式傳達另人戰慄的事實

創辦人之一的 Maurizio Cattelan，同時也是國際間屢屢創造話題的藝術家。2019年，一根貼著灰色粗膠帶的新鮮香蕉以「喜劇演員」之名，於邁阿密巴塞爾藝術展展出，最終以 12 萬美元的高價售出。這根昂貴的香蕉在當時引起廣大的討論，有人認為此舉是在暗諷有錢人毀敗的價值觀，也有人哀嘆藝術的價值最終淪為金錢的角力。除此之外，藝術家更以 18K 金打造的金馬桶，召喚資本主義夢幻泡泡裡的現實面；佇立於米蘭廣場的中指雕像「L.O.V.E」，四個羅馬字母分別代表義大利文的自由、憎恨、復仇、永恆，反諷義大利的經濟蕭條。

藝術家 Maurizio Cattelan 與攝影師 Pierpaolo Ferrari 在為時尚雜誌 W magazine 拍攝藝術專題時結下不解之緣。「Maurizio 來自藝術領域，而我來自廣告及時尚領域，我們都期望能跳脫原本的領域，建構一個自由創作的世界。」攝影師於訪談中說道。多領域的雜揉催生先鋒派藝術雜誌《TOILETPAPER》，雜誌內容以圖像為主，半年一刊發行，於發行之初便在國際間獲得極大迴響。

Maurizio Cattelan：「我非常著迷於使用吸引人的圖像，以看似無害的方式傳達另人戰慄的事實⋯⋯。」鮮豔豐富的圖片挑戰高端時尚美學、傳達尖銳帶刺的幽默感，其中摻雜抽象、激情又令人癡迷的各類影射。Maurizio Cattelan 擅長透過現成物的錯置，拆卸「日常」的框架，去脈絡化地呈現日常。作品創作突破媒材限制，常見人物、動物、食物與物品堆疊拼湊，抽離物的本質意義，提供人們無限想像空間。除此之外，Maurizio Cattelan 也喜愛運用圖像的重複排列，堆疊出令人窒息的畫面感：插滿釘子的食物、被眾多白老鼠環繞的小貓、蒙面排列的西裝人⋯⋯龐大的資訊量自圖像溢出。

挪用與拼湊，從寫實細節到超現實的整體

「藝術是集體潛意識原型的象徵」——榮格

這樣充滿濃厚超現實氣息的創作手法，即便獲得廣大迴響，也難逃各方批評的聲浪。有人認為《TOILETPAPER》中收錄的創作，大量地挪用、拼湊現成的圖像，褻瀆了藝術「原創」的本質；再者，誇張露骨的表達方式也被視為煽情的低俗文化，毫無藝術價值可言。然而，也有支持者認為，這些是屬於 20 世紀珍貴的後現代藝術創作，成功將藝術帶入生活，成為生活的一部分，也成為批判社會的媒介。

超現實主義源於達達主義，自 1920 年代開始盛行，受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影響，從主觀唯心主義出發，認為直覺與潛意識是創作的源頭。作品融入矛盾元素如生與死、愛與恨、真實與幻覺等，用寫實的細節拼貼出超越現實的整體，藉此傳達批判的、挑戰的，謎語般的意念。這樣的表達手法在《TOILETPAPER》中顯而易見，Maurizio 曾說：「人生中的悲劇與喜劇是一體兩面的，我的作品同時表現了這兩個面向。我會透過惡趣的方式表達自己或處理敏感的議題，但未曾嘲弄任何人或是意圖使人發笑。」他透過圖像刺激潛意識中的本我，不刻意為作品附上說明，僅供觀者自行解讀。

打破文字藩籬，共享視覺語言

將「雜誌」比喻為「廁所衛生紙」的 Maurizio Cattelan，在一次訪談中被問道：「你認為使用雜誌作為藝術傳達的媒介，在當今仍是一個正確的做法嗎？《TOILETPAPER》是否暗示著圖像世界取代了文字？」他回答：「《TOILETPAPER》是以唯我論出發的刊物，我甚至無法定義它為雜誌⋯⋯。不過，由於書中圖像創作皆源自我的潛意識，如果一位優秀的精神治療師分析書中的圖像，他可能會發現我們都是夢遊者或潛在的盜竊狂。」

對於雜誌作為藝術傳遞的媒介，Maurizio Cattelan 並沒有給出明確的說法，不過可知的是，《TOILETPAPER》的出版，象徵著文字不再是傳達思緒的唯一媒介。書內圖像未經繁複編排，比起雜誌，更像是一本視覺先行的圖像刊物，刊載著個人意志與思想。

「讓我們打破文字的藩籬，透過視覺語言溝通。」正是《TOILETPAPER》欲傳達的核心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