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偵探電影！攝影師跟拍昭和時代命案調查，收藏家：每張照片都超越語言的能量
半個世紀前，一位名為渡部雄吉的攝影師，正隨著兩名刑警調查一位兇手的足跡。
他的照片捕捉到了昭和時代的東京街頭，猶如犯罪小說般氛圍幽暗，煙霧繚繞、光影變幻，連繫著充滿懸疑感的神秘事件。看著這些照片，感覺就像在觀賞一部虛構的偵探電影。
然而這故事的背景，其實源自一場震驚全日本的真實連環殺人案⋯⋯
冒牌丈夫：他偷走別人的人生
時間回到 1958 年的 1 月，當時有幾名少年正在日本⽔⼾市的千波湖畔撿廢鐵。湖面波光粼粼，野鳥盤旋，突然有一個鐵皮油桶出現在茂密草叢中。少年們馬上奔向前，卻被眼前畫面嚇得四處逃竄。
警方趕到現場後，在油桶中發現四個難以辨認的東西，周邊還殘留著酸性液體。當天晚上，負責鑑定的法醫石黑先生做出更精確的判斷。
⼀隻右⼿，⼀根左⼿拇指，⼀個⿐⼦，⼀段陰莖。
之後他們在湖邊的竹林發現了其他屍塊，經過比對確認為同一人。這名兇手極為細心的用硫酸消去了死者的容貌，用利刃將手指指紋徹底破壞。根據警方初步研判，兇手不是本地人，且作案時間是在夜裡。
隔天，來自東京的兩名刑警協同展開調查，同行的還有一位攝影師。他們以煙霧瀰漫的警廳為起點，走過熱鬧的商店街、底層社區、廉價旅店，有時跨越火車軌道，有時埋伏在上野車站，足跡遍及東京各處，包括無人問津的酒吧、巷弄與空地，不放過任何遺留的蛛絲馬跡。
原本認為是一起單純的謀殺案，在警方數個月的調查之下，漸漸拼湊出更為駭人的真相。比對近三年內的福松夫婦命案和一起無名焚屍案，他們懷疑這三起毫無關聯的懸案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這是一場連續替身殺人案。兇手藉由殺害他人，不斷偷走別人的人生，以另一個身份重新展開生活。
六個月後，一位住在東京目黑區的家庭主婦，在家中忙碌時被現身門外的警察嚇了一跳。那時她和先生三浦昭夫已結婚一年多，過著幸福的新婚生活，但她怎樣也無法相信，那位日日睡在枕邊、總是溫柔體貼的丈夫，其實是個冒牌貨。他的真實身份是一名被通緝三年的連續殺人犯。
這位本名為大西克己的男子，多年來扮演過三個不同的男人、結過兩次婚，從日本南方的下關市一路流亡到東京，利用高額價碼誘拐願意販售戶籍的人，隨後再將其滅口。這起事件在 50 年代震驚全日本，大西也成為日本史上第一位被「特殊通緝令」逮捕的人。1959 年被判處死刑時，他的二審辯護律師甚至拒絕出面，他表示被告沒有任何可辯護的理由。
攝影師渡部雄吉將所有參與記錄的追查過程照片，發表於該年的雜誌當中，但並沒有得到太多關注，隨著案件落幕，它們也逐漸被世人遺忘。直到半個世紀後的 2006 年，在東京神保町的一間二手書店裡，這些照片讓一位來自英國的古書收藏家的眼睛為之一亮。
神秘攝影師、半世紀後的重生
那位收藏家名叫伯德（Titus Boeder），他熱愛中國和日本的傳統藝術品，對 20 世紀的日本攝影特別有研究。那些照片被他發現時，是疊在一起的，數量有超過一百張。他看著兩位眼神銳利的刑警，穿梭在昭和時代的日本街道，懸疑的氣息在夜色與濃霧之間翻騰，他難以掩飾激動的情緒。「每一張照片都超越語言的能量。」由於當時店長不在，他就把照片拿去詢問一旁的店員，店員看了一眼說：可能是電影劇照。
他不相信。那些發生在照片中的法醫鑑定與偵查會議，使他確信這不是一場戲劇，而是貨真價實的犯罪調查。他想起著名的日本戰後攝影師，比如木村伊兵衛和土門拳，但從沒聽過「渡部雄吉」這個名字。為何他能拍到這些獨家畫面？他又是如何辦到的？還來不及解開這些疑點，120 張神秘的照片就被裝進一個綠色舊盒子裡，飄洋過海抵達英國，然而卻開啟了更多的謎團。
對當時的歐洲攝影界，這是宛如考古學的重大發現。2006 年，法國攝影評論家 Marc Feustel 第一次看見它們時，他感到驚訝不已，相較於同年代的紀實攝影，這些照片並不尋常。「當時日本流行的風格是盡可能的客觀，是直接的、真實的照片，而不是像它們一樣具有精準的構圖和戲劇性。」巴黎攝影策展人 Diane Dufour 同樣受它們深深吸引，只不過她在日本電影史的脈絡中找到了答案。「這些照片在那個時期完全是非典型的，它們的美學更接近小津安二郎或黑澤明的電影，而不是當時的攝影。」
在有心人士的推動之下，這些照片最終於 2011 年以《A Criminal Investigation》為名首度集結成冊，獲得廣泛關注，甚至紅回日本，在近年推出各種日文版本。特別的是，由於照片沒有編號，而攝影師已經過世，在攝影書製作上必須以新的觀點重新詮釋和編排影像，因此這本書除了是一冊貼合過去時代氛圍的傳統犯罪紀實，也是一冊運用現成圖像重新演繹的當代紙上策展。
雖然比多數當代攝影書更具有敘事性，但這些照片卻沒有真正的開頭或結尾——沒有受害者的遺體，沒有逮捕到兇手，也沒有對於真相的解釋，彷彿走入一場夢境般。唯一出現的只有調查的過程，一個充滿豐富細節、劇場感和冒險特質的影像旅程，以 1950 年代的戰後東京為背景，讓作為讀者的我們也成為一位調查者，自行拼湊出引人入勝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