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者目光交織出自我身分：日本當代攝影代表牛腸茂雄

日本攝影師牛腸茂雄被譽為是 1960 年代日本攝影史上最重要的藝術家之一，著名之作品《Self and Others》由六十張照片構成，所有畫面皆以人物為主體，而牛腸自身同是受凝視的對象之一；在觀看與被觀看的切換間，無聲地叩問「自我和他人」的關係。

有限的生命意識

牛腸茂雄 1946 年出生於新潟縣南蒲原郡的加茂市。三歲時，他因罹患胸椎結核而臥床將近一年，這影響並導致了背部彎曲、身材矮小等問題，此後的人生也不斷地與傷病殘疾、併發症和死亡拉拔，畢生都在學習如何與異樣的眼光共存。牛腸的醫生亦曾殘酷地向其家屬推測：「也許他無法活到二十歲。」

不過生命的頑強超越了眾人的想像——牛腸茂雄不僅堅強地挺立，也度過了一段璀璨的成長歲月。1965 年，牛腸進入桑沢設計研究所專攻攝影，更遇到了藝術生涯中的伯樂暨導師大辻清司。大辻非常看好牛腸，更絲毫不吝嗇地讚美：「從照片的結構到被攝物的姿態都處理得當，若我忽視他，對身為教師的我來說簡直是項罪行。」

第三者的視線牽引

畢業後，牛腸持續創作，並於 1978 年憑攝影集《Self and Others》和同名展覽獲得日本攝影協會新人獎。本書為牛腸茂雄生前的第二本攝影集，亦是 1970 年代前後日本攝影流派「コンポラ写真 (Contemporary Photography)」的代表作品，前後共計再刷、出版了八次，成為了日本史上銷售時間最久的攝影書之一。

從素昧平生的人、求學時的好友、親友的孩子到家族合照等等，在《Self and Others》中，人物肖像總是被置於整張構圖中心，在平實的光影間展現出人物的各自精彩與鮮明。即便攝影師的身影並未於照片中顯現，牛腸經由他者友善也好、同情也罷的視線之牽引，彷彿確認了自己存在於這世界的何處，也讓人從中感受到他在觀景窗外的真實存在。

人們經常將美國攝影師 Diane Arbus 的知名作品拿來與之對比——同樣是對「他者」的關注之詮釋，Diane Arbus 的鏡頭引導觀者溫柔地注視被認為是不祥徵兆的雙胞胎；牛腸的鏡頭則恰巧相反，不便於行的他反倒接受著這對雙胞胎所投來的關注與好奇，觀者透過鏡頭，彷彿也同樣能感受到孩童們那股毫不掩飾的不安、戒懼與來自「他者」之凝視。

在你的眼中，我是怎樣的存在？

《Self and Others》的倒數第二張作品是牛腸創作生涯中極為少見的自拍照。這幅作品的力道之大，令牛腸於此之前「凝視他者」的照片如同一種回溯，一點一滴化為尋覓「自我」過程中的積累，決定性般地迎來了個人生命的定位。「他彷彿得到那些『他者』支持，終於能將自己的身體，安然地放置在這光和影的境界之中。」攝影評論家飯澤耕太郎如此評論其意涵。

「無論哪張照片，都可以看出與被拍攝者處於同一年紀時，牛腸君當下的身影——他希望照片中的這些人如同超越時空、跳脫限制一般，變成他自己。我想，他拍攝這樣的照片，就是希望能把這當成自畫像吧？特別是那些孩童們真實、純粹的樣貌，也許就帶有這樣的幻想。」——摘自《Self and Others》，大辻清司

1983 年，牛腸茂雄因身體狀況惡化暫停活動，回到家鄉休養，最終在 6 月因心臟衰竭英年早逝，時年 36 歲。逝世後，2000 年由佐藤真監督的紀錄片《Self and Others》上映，2004 年由新潟市立美術館、山形美術館和三鷹市民畫廊舉辦的攝影回顧展也獲得廣大迴響。背負有限的生命，不斷丈量著自身與世界的距離，才華洋溢的牛腸終為世人所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