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影像是天生適合談論的影像,好比來自戰地或事發現場,那些總在路上輾轉、傳遞著所謂大事的畫面,似乎更值得公諸於世。對馬格蘭攝影師 Christopher Anderson 來說,即使他的鏡頭隨兒子出生而從戰場轉向家庭生活,在那個當下,他仍不知道僅此一次的親密畫面日積月累後,會化為關於親人的三部曲,由拍攝兒子的《Son》率先出發,探索這片陌生而動人的攝影領域,女兒 Pia 接力成就續集《Pia》,最後回歸一切情感和生命的源頭——屬於妻子的《Marion》走出幕後,映照兩人以相知與相伴交織而成的歲月。

自從長子 Atlas 出生, Anderson 便開始以全然有機而純真的眼光捕捉這場全新體驗,嘗試暫停時光以免錯失任何一瞬間。作為攝影師,他從未把這些私人照視為作品,直到其中一張照片引起英國攝影記者 Tim Hetherington 注意,他的一句話如醍醐灌頂:「這張照片把時間的流逝拍下來了。」從此以後,Anderson 看待這些影像的眼光有了新的質地,隨著時間繼續流逝,他逐漸意識到,它們實際上正是自己的畢生代表作。

「當我體驗著新生命帶來的強烈喜悅時,我父親罹患了肺癌,而我發現自己的遭遇正反映出一種常見的生死主題。」Anderson 透露。「我的人子角色因為兒子出現而生出嶄新的意義,在這同時,我也強烈意識到自己生命流逝的軌跡。於是這些相片自然而然地湧現,它們不僅是關於愛的紀錄,也反映出生命遞嬗流逝的本質。」在感慨萬千的情緒之中,第一部《Son》得以見證瞬息萬變的生命歷程。

持續拍攝兒子約兩年後,Anderson 恍然大悟:原來這些作品盡皆源自人生,而此前一切遭遇和選擇恰如蟄伏,靜待如今創造出這系列照片。於是,拍攝女兒的《Pia》於 2020 年問世,背景是全家自紐約前往巴黎的過程。「Pia 親自掌控自己的角色,書中的影像不僅描繪了父女關係,也反映攝影師與拍攝對象合作的情景。」即使深陷 COVID-19 疫情籠罩的陰影中,抒情力道十足的影像依然奮力追尋希望,沉鬱色澤中閃爍著熹微光芒,在飄搖之際標誌著一場新時代。

「希望」確實是前兩部曲共享的節奏。面對成長得迅速的兒女,每一幀相片都像掠過車窗外的光景,迤邐成飽含盼望的未來圖像,而當 Anderson 轉頭看著身邊的妻子 Marion,目光頓時穿透「現下」,深入比現實更深更遠的地方,更立體的新維度遂從中浮現。

「其實這從來不算任何形式的創作活動,這些照片都只是表現愛的方式⋯⋯也可以說,它們是關於這種表現方式的紀錄。」Anderson 說。「它們不只是記憶而已。」拍攝妻子的第三部《Marion》展現了過去難得一見的豐富性,令人為集結女性、妻子、母親等角色於一身的 Marion 驚豔,而伴侶透過相機交流的默契,也讓人著迷不已。

《Son》、《Pia》與《Marion》三部曲均由英國出版社 STANLEY / BARKER 出版,觸感細緻的布質封面上有一枚飽滿沉靜的書名字樣,書背上是一家人共享的姓氏 "Anderson",封底則藏著總是身在相機之後的 "Christopher" 的名字。將攝影書捧到眼前,便能看見字樣隱約透出密切交錯的裱布紋理,似乎象徵著即使世界瞬息萬變,攝影師對家人的心意始終如同這幾個字,恆常而細膩。

Christopher Anderson 於 1970 年生於加拿大並在美國西德州成長,首先在地方報社展開攝影事業,以戰爭報導攝影開啟知名度並榮獲羅伯卡帕金獎,就此與《新聞週刊》與《國家地理雜誌》展開長達 10 年的合作關係。2011 年,他成為《紐約》雜誌史上第一位駐社攝影師(Photographer in Residence),以紀實風格為基礎,同時跨足肖像、藝術、時尚等攝影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