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澳洲的某個小鎮搬到雪梨時,湧向馬格蘭攝影師 Trent Parke 全身的第一印象,就是人山人海。人多,意味著生命經驗與感觸也多,於是 Parke 待在這座全澳人口最稠密的城市時,總是一抓到機會就帶相機上街探索,為川流不息的永劫景象深深著迷。

好比尖峰時段,城裡的勞工大舉移動如史詩場景,車燈往返劃破濃稠的夜色,穿梭其間的每一個人,好像都跨不出無間的人生輸送帶。恍惚間又過了一天,重蹈固定路徑的單位由日復一日延展成週、月然後是年,他們打卡上下班,或打卡後仍下不了班,在施了迷魂咒的城市裡,一切流變似乎都只是龐大幻象的視覺暫留。兀立人潮邊緣,與美麗新世界只有一鏡之隔的 Parke 每一次俯身端詳,都彷彿發現了無人知曉的全新物種。

這種視角縮放自如,大的時候涉及一本攝影集、一座城的維度,若要微觀,Parke 也有絲絲入扣的本領:「晚上的時候,我常看到飛蛾造成月蝕──成千上萬隻蛾,繞著雪梨港灣大橋飛舞個不停;同一時間,場景換到我家陽台上,這套迴旋舞碼又縮成迷你版規模,圍著頭上的燈泡光暈同步上演。既無法選擇也不知抵抗的蛾,只能被吸向自己的終極滅亡,失控盤旋如一艘艘小太空船般,任憑《星艦迷航記》裡虛構的牽引光束 (tractor beam) 技術擺布著。」

「亮晃晃的白光誘引飛蛾,令牠們盲目,最後卻只等到鳥群俯衝過來,憑空大口大口攫走蛾生⋯⋯至於蜘蛛,因為懂得精準地以光點為座標結網,只要守在網上就能等到倒楣地趨光而至的小可憐。如果奇蹟發生,僥倖躲過厄運的蛾會重返輪迴,繼續循著火光渾然忘我地奔向滾燙的燈泡。」從 Parke 的字裡行間,簡直能讀出鮮明度不亞於影像的宿命:「猛然間,像一枚電荷擦過靜止的空氣,或輕煙爆開微弱的火花──然後,灰飛煙滅。某個生物瞬間消解。那是太虛間的又一個剎那變化,或者又一艘小太空船,狠狠地撞上烈日。」

近 300 頁的《Monument》不厭精細地手工裝訂皮革書封,壓印象徵地球的圖騰座標;內頁分別以凹版印刷印上摩斯密碼、以凸版技術呈現點字,隱隱道出神秘詩句,為本書增添夢幻意境。封底附上一小塊兵籍牌似的牌子印著書籍身世,一旦捏起冰涼牌的鋼板放到一旁,全書就別無文字了。

Trent Parke 於 1971 年生於澳洲的鋼鐵之城紐卡斯爾,為史上第一位來自澳洲的馬格蘭攝影通訊社正式社員。從 12 歲起,他就用母親的 Pentax 銘機 Spotmatic 加上充當暗房的洗衣間,就此一頭栽進攝影,並於 2007 年正式成為攝影記者,從家鄉的荒蕪邊緣拍到最熱鬧的度假海灘。儘管屬於廣義的紀實攝影,其作品卻遊走在虛實之間,用詩意中猶帶黑色幽默的風格探討身分、地方、家庭生活等主題。Parke 已出版《Dream / Life》、《The Seventh Wave》、《Minutes to Midnight》、《The Christmas Tree Bucket》等書,作品不只曾在澳洲國立美術館、維多利亞國立美術館、倫敦和巴黎的馬格蘭分布等場館展出過,亦獲許多重要機構納入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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