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逝世後,德國視覺藝術家 Elena Helfrecht 決定開啟全新的攝影之旅;一如生死相依,明暗黑白在影像內互為表裡,這場旅程的目的地和起點也不偏不倚,都是位於巴伐利亞的家屋。代代相傳的物品在木屋中粉墨登場,穿插著殘破而詭譎的剪報或檔案照,Elena 深深鑽入家族史,一探遺傳性創傷與後記憶 (postmemory) 的概念。

先人的創傷,和後代有什麼關係?為了尋覓解答,Elena 就地取材用房舍與屋內的現成物,導演了一部精巧的寓言戲碼,本來乍看平凡無奇的靜物、室內空間,竟令人越看越坐立難安。形似鐘乳石的沉積物沿走廊牆面張牙舞爪;地板下裂開深不可測的幽暗峽谷;理應著地的椅子高懸在樑柱上;而盤踞在小屋模型上的斑斕蛇身,從內頁悄然遊走到整本書的外皮上,所到之處都浮起森冷的鱗狀紋路。

記憶之弔詭,令人毛骨悚然——熟悉的印象、語言只要有一絲錯位,就突然顯得可疑無比。隨著敘事開展,戰慄從指尖經瞳孔再傳進內心,一叢來路不明的蛋憑空糾結,禽爪和身軀分家後孤立在地面上,質地如肉的腫塊與家族舊照細密交織,既呼應書名 "Plexus"(意指血管、淋巴或神經的叢),似乎也暗示著費解象徵物、人物與地方之間的關聯。

隨著 Elena 試圖重組自身女性血統的零碎歷史,敘事治療術語「重組會員」(re-membering,指重新將重要人物的存在納入生命,從而構築更穩定堅韌的新身分),也逐漸長出字面上的「記憶」意涵。她在回顧創作歷程時透露:「為了創造出超越個人與國家界線的敘事,我把自己泡進情節,再出動夢境、聯想力和想像中的場景來填補空缺。」透過攝影,從屋內物件到建築本身,皆由散落的狀態共築成舞台,再凝縮成喻依,最後一起推開介於今昔之間的大門。

彷彿怕意象還不夠洶湧,本書的法式裝訂摺頁更內藏短篇小說〈The House Surgeon〉,邀請曾入選著名文學季刊《Granta》最佳新秀特輯的作家 Camilla Grudova,描寫一枚腫塊如何在家宅地板下靜靜滋長,害人心神不寧,藉此刻畫出遺傳性創傷主題的另一面。面對積累了四代的龐雜過往,Elena 並未選擇視而不見,而是以象徵手法重建自身來歷,即使闔上《Plexus》,戰爭、心理健康狀態與歷史事件互相擦撞的聲音,仍在耳邊隆隆迴響。

Elena Helfrecht 於 1992 年生於德國巴伐利亞邦,憑夢幻而超現實的風格聞名,創作手法主要圍繞著現象意識,並將個人經驗與集體歷史結合成寓意深遠的畫面。身為英國攝影雜誌國際攝影獎、索尼世界攝影大獎、英國攝影師協會學生攝影獎得主的她,亦入選彭博當代藝術新世代計畫、阿姆斯特丹攝影美術館的保羅・霍夫獎,作品除了在英國、義大利、德國、巴西、葡萄牙等國展出,也散見於《紐約客》、《金融時報週末版》等知名報刊及《ZEIT Magazin》、《Der Greif》、《英國攝影雜誌》等藝文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