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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即將永遠離開某地，你會選擇把哪些東西留在身邊？

2021 年 5 月，攝影師 Wong Chung-Wai 舉家離開香港，就像這幾年來一波又一波頭也不回的人潮，他們也準備去英國展開新生活。啟程前的 6 個月期間，Chung-Wai 經常上街走遍全城，帶著相機拾取種種不想告別卻也帶不走的物事，獨自為它們留下印記。

街道遍布 Chung-Wai 自小熟悉的氣息，但從今以後，陌生景象只會變得益發濃密，於是《Hong Kong After Hong Kong》中的每一幕，盡是他獻給此地的視覺輓歌。「我想留下在這裡生活過的證據，因為日後不曉得還回不回得來。」Chung-Wai 選擇留下許多此城的矛盾之處──都市基礎建設與大自然共存；尚年輕的身影一方面催著某些人事物迅速老去，同時反映出香港的未來；流入海水後，人造的燦爛與自然光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兩樣。

我們倏然面對著空蕩蕩的戲院，擺滿破敗雕像的庭園拉起封鎖線，儘管這是世上人口密度排前幾名的城市，Chung-Wai 的照片中卻鮮有群眾，反而常以瀰漫電影氛圍的背景襯托著形單影隻，隨時對不易察覺的細節保持敏銳，彷彿帶著觀者一起徒步漫遊曾經的家園。

如同把香港重複了兩遍的書名，《Hong Kong After Hong Kong》也是兩段命運輪迴般重疊的陰影。20 世紀中，中國接連爆發大饑荒與文化大革命，Chung-Wai 的父母抓準衛兵換班空檔，只帶少許食物和羅盤便從中國涉水進入深圳灣，長達 20 小時的非法潛逃過程，包含又游又走地行過 64 公里水路直到終於抵達香港海岸。40 幾年前後，儘管搭上飛機的 Chung-Wai 有了相對舒適且安全的體驗，但背井離鄉的故事總是迴盪著相似的憂傷。

1997 年，英國將香港的掌控權移交給中國，從此開啟《中英聯合聲明》中載明的一國兩制局面，後來，便是許多人熟悉的現在進行式：2019 年爆發反送中抗議後，香港的政治自治權漸受侵蝕，隨之而來的是一間間媒體或淪陷或倒閉，政治參與者與一般群眾紛紛被捕，還有愈來愈多書籍被以「涉及敏感政治議題」為由而遭查禁。2021 年，英國為香港居民開放「英國國民（海外）簽證計畫（簡稱 BN(O) 簽證計劃）」，截至 2022 年底已發出逾 15 萬份；接下來五年內，將移民至英國的香港居民粗估至少有 32 萬名。

Wong Chung-Wai 為攝影師及電影製作者，主修數位視覺設計的他在電影產業擔任產品經理、外聯製片（選景指導）和編劇超過 15 年，曾入圍露西基金會獎助金計畫的新銳藝術家獎決選名單，作品散見於《It’s Nice That》、《Creative Boom》、《F-STOP Magazine》、《Noice Magazine》、《Abridged Magazine》等媒體。「《Hong Kong After Hong Kong》裡的照片起先只是想記錄當下，但現在看反而更像在描繪過去的同時也預言未來。也許會有人問，為何兩代人都有把自己從家鄉連根拔起的命運，我的答案是，這並非什麼公然的徹底反抗（我們也不敢那麼做），倒是接近一股倔強──我們都拒絕受騙。」